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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7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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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月季春, 鶯鳴柳翠。

大巫帶著阿幼依, 以及各部今年挑上來的一些有天賦的小姑娘,重新回到聖山中修行、閉關。臨行前,他專程將烏宇恬風拉到一旁,細細地交待了幾句。

阿幼依則是眼巴巴地同淩冽拉勾, 說等夏末結束修行, 還想聽他講中原的故事。

摸摸小姑娘紮著羊角辮的腦袋,淩冽淺笑著應了“好”。

看看大巫那邊, 阿幼依又偷偷將一個貼著咒符的紫色小瓶子塞給淩冽:“華邑姆,你們中原人狡猾, 我不在的時候,你千萬要當心。還有大王, 若他欺負你,你也可以給他灑這個。”

淩冽好笑, 問道:“這是什麽?”

“癢癢蟲, ”阿幼依吸吸鼻子, “一種會讓人全身發癢的小蟲子, 是我親手養大的。如果得不到解方,中蠱之人會持續抓撓自己, 將自己摳得渾身潰爛而死……”

淩冽捏著小瓶子的手微微一緊, 下意識看向烏宇恬風。

小姑娘觀他這般神色, 抿抿嘴道:“……反正您也舍不得用在他身上不是?”

淩冽眨了眨眼,在個小姑娘面前,多少有些尷尬。

“給您防身用, ”聽見大巫叫喚,阿幼依後退一步,沖淩冽揮揮手道別, “這個毒醫能解的,若是遇見敵人,您可別手軟——”

看小姑娘蹦蹦跳跳跑向大巫,淩冽搖搖頭笑,最終還是將那小瓶子攏入袖中。

這時,烏宇恬風走過來,他站在距離淩冽輪椅不到一步的距離,居高臨下地盯著他看了半晌,而後突然俯身重重地親了淩冽一口。

淩冽:“……?”

烏宇恬風舔舔唇瓣,眸色沈沈地瞪他道:“哥哥下次,不許對我之外的人笑得這般好看了。”

淩冽橫他,用手背擦了擦嘴。

今日,烏宇恬風要帶他去的地方叫“青龍坪”,是個位於鶴拓城南郊的谷地,那裏地勢平緩、雜草不生,夾在兩山之間,無風也不潮濕,地面是成塊的灰巖,正好方便淩冽練習行走。

烏宇恬風上前來,將他的輪椅轉過去,推著他往望天樹深處走。

其實,北寧王的腿恢覆得極好,即便離了拐杖,也能平穩地走上數百步。只是小蠻王謹慎,總是怕他累著、摔著,每日裏護在他旁邊數著,只許淩冽比前一天多走三十步。

餘下時間裏,小蠻王多一步都不許淩冽走,總由他推著、抱著、背著。

春日的青龍坪上清風徐徐,幾株古老的紫藤花含苞待放。

烏宇恬風一直將淩冽推倒較平緩的灰巖上,才扶著他起來,“哥哥今天早晨在樹屋中走過幾步了,”他掰著指頭算了算,繼續道:“哥哥現在還可以走三百六十七步。”

淩冽在輪椅前站穩,聽見他這話,皺了皺眉,最終還是忍下、沒有反駁。

他如今邁步,已沒有了初時針紮一般的疼痛,只是膝蓋骨往下的一截歇了這大半年沒動過,總有些無力,如今練習也是為了讓小腿習慣支撐往上的身體。

淩冽深吸一口氣,控制著自己陌生又熟悉的腿往前邁步。

而烏宇恬風則不遠不近地護在旁邊,手臂展開來,虛虛地護在淩冽身後。

走了幾步,淩冽覺得自己逐漸適應了,便深吸一口氣、準備加快腳步。一瞥眼見小蠻王緊張得大氣都不敢喘,他輕笑一聲,擡手指著前面的一株紫藤樹道:“恬恬你到——對面那顆樹下等我。”

烏宇恬風一看那棵樹的位置,眉頭就緊緊地皺起來。

“不好,”他一撅嘴,“太遠了,萬一哥哥摔跤,我扶不到。”

“摔就摔了,哪個小時候學走路不摔跤的?”

烏宇恬風一點兒不讓步,“會摔壞的。”

淩冽哂道:“……我又不是瓷做的。”

烏宇恬風還想說什麽,結果淩冽卻忽然轉身撲入他的懷中,踮起腳尖來湊在他的唇邊親了一口,堂堂大錦北寧王雙手圈在他的腦後,軟了聲音、彎下眉眼,道:“倒是恬恬這般護著我,才最容易摔壞——”

“我哪有摔……”小蠻王才反駁半句,卻忽然從淩冽漂亮的星眸中讀出了什麽——

上次,他們在草場上練習:

淩冽不慎跌倒,他一時情急墊在下面,卻因為聞著了哥哥身上的一點香就狼狽地起了反應,最後一番折騰,反而被爬不起來的淩冽跌摔上去,險些將他直接“壓斷”。

“……”烏宇恬風的臉紅了,“哥哥你就愛欺負我。”

淩冽乘勝追擊,又湊過去親親他的下巴,“所以,為了不被我‘欺負’,恬恬去那邊等我好不好?”

烏宇恬風皺了皺眉,看了看那顆樹的距離,最終不情不願地“喔”了一聲,然後一步三回頭地走到了紫藤樹下。

正巧此刻有微風吹入山谷,未曾綻放的淺白色紫藤花苞在小蠻王的頭頂搖曳,像是無數串垂下來的白色小鈴鐺,襯得烏宇恬風那頭金燦燦的長發分外好看。

淩冽深吸一口氣,雙眸一動不動地盯著站在樹下的小蠻王,慢慢挪步朝著他靠過去。金燦燦的小太陽一如初見時那般炫目——漂亮的翠色眼瞳中,全是對關切與擔憂。

比起烏宇恬風的緊張,淩冽反而很輕松:此間山川秀麗,此處風景宜人,而他此生最重要的人,正在距離他不遠的紫藤樹下等他——

淩冽挪步,從蹣跚到穩健,一步一個足印地朝前走去。

春日的陽光從兩山一線的碧空中灑落,也撲在他們二人成套的蜀錦長衫上,淩冽淺色圓領的衣衫下擺與石灰巖相映成趣,而烏宇恬風身上一套靛青色的交領長衫,在紫藤花淡棕色的樹幹前,更如潑墨山水。

不算遠的一段距離,淩冽走得很穩、很慢。

快靠近烏宇恬風身邊時,他睨著緊張兮兮的小蠻子,忽然在心中閃過個壞主意——

他虛虛趔趄一下,駭得烏宇恬風疾步上前,淩冽卻趁此機會往前一躍,撲到了他懷裏。烏宇恬風下意識地攬緊他的腰,後退兩步,擁著淩冽靠到了紫藤樹幹上。

“哥哥你沒……唔?”

淩冽笑著,給了他一個纏綿的親吻,將小蠻子所有的惶恐不安悉數吞入嘴裏。

烏宇恬風被偷香,半晌後也終於明白過來,他在心中暗罵一句“壞哥哥”,面上卻勾起嘴角,纏著淩冽加深了這個吻,微風吹動一串串的紫藤花苞,也吹動了兩人的長發,墨色的長發環著金色的長卷發,於風中難舍難分。

一吻終了,兩人皆是氣喘籲籲。

淩冽好笑地看著小蠻子唇邊的一串水色,擡手替他抹去。

而烏宇恬風則是看著他後頸上的汗水、看著他微微泛紅的臉頰,忍不住湊過去又輕咬了淩冽的側臉一口,“哥哥慣會嚇我……若真摔了,可怎麽好?”

淩冽聽了這話,只撲在他懷裏,將自己大半個身子的重量都壓在他身上,“你不是學會按摩了麽?”

烏宇恬風犯愁地看著淩冽,想說學按摩是為了讓哥哥摔傷後好受一些,不是讓他這般有恃無恐的。可想著按摩時淩冽身上,只有他才能看到的痕跡,他又覺得——好像這樣也不錯。

他為自己這一瞬的自私而愧疚,卻又因為哥哥主動的“投懷送抱”而竊喜。

烏宇恬風攬著淩冽的腰,將人打橫抱起來,在淩冽驚呼、攬他脖子時,烏宇恬風側過頭含吮住他的耳廓,“哥哥好壞好壞,下次再這樣,我可就要罰哥哥了!”

淩冽聽見這話,竟一點兒不怕地輕笑起來,反追問道:“哦?那恬恬要怎麽罰我?”

烏宇恬風惱了,全沒想到哥哥還有這般面孔。

他咬咬牙,將淩冽往上墊了墊,才壓低了聲音在淩冽的耳畔說了一句只有他們倆才聽得清的話。而他的話音剛落,淩冽就整個紅了臉,雙眸中都現了羞赧的水色,忍不住地錘他,“荒謬!”

烏宇恬風哼哼兩聲,瞪圓了翠瞳,“所以,哥哥下次不許胡鬧了。”

淩冽抿抿嘴,垂眸看向自己的平坦的小腹,想到烏宇恬風剛才在他耳畔說的那句話,雙頰更燒得通紅——他不知女子成婚後會不會被夫君欺在耳畔說這般葷話,更不知她們能不能受得住小腹被填得凸出。

他只知道自己不成,即便雙腿漸漸康覆,他也吃不消。

雖然許多時候他也很舒服,但淩冽不想一個月裏有一半時間都只能昏在軟榻上、腰酸腿軟。他又瞪了烏宇恬風一眼,最後只能憤憤地偏過頭。

午飯,兩人在青龍坪烤了野山雞。

小蠻王利落地處理了那漂亮的長尾羽,準備帶回殿閣給姑娘們做毽子。而他自己挎著的竹筒中,則裝著殿閣嬤嬤新釀的果醋,正好佐著烤雞吃、能去腥味和油膩。

淩冽隔著芭蕉葉,捧著烏宇恬風遞給他的雞腿。

而烤肉的香味,自然也吸引了附近的鬣狗和小山貓——這些在中原人看來是兇獸的小動物,烏宇恬風好笑地看它們一眼,將剝下來的內臟和一小部分味道不算好的遠遠拋了過去。

他一邊拋,一邊還用苗語認真地沖它們說,說他就只有這麽一點兒,可不許再帶著族人過來討了。

那些小動物似懂非懂,但卻分頭叼著肉和內臟竄回山林中。

淩冽看他們互動,忍不住笑:恬恬竟還同它們講道理?

“哥哥別笑我,它們聽得懂,”烏宇恬風用隨身的苗刀又割下一塊雞脯肉遞給淩冽,“若是不同它們講明白,之後,它們就會帶著一整個族群過來的。”

淩冽看他那一本正經的樣子,搖搖頭,“那之前你還笑我同小雪豹講道理。”

烏宇恬風一楞,自不會承認他就是吃幹醋,他轉了轉眼睛,道:“小雪豹同它們可不一樣。”

“哪兒不一樣?”

“小雪豹它沒人教,”烏宇恬風強詞奪理,“現在,阿虎還沒教到呢——”

小蠻王編瞎話半點不臉紅,淩冽也沒了脾氣,只將烏宇恬風分給他的雞脯肉撕成小條,又轉過來餵到他嘴中,“行了行了,你也吃,吃完我們早些回屋。”

烏宇恬風嚼著嘴裏鮮香的烤肉,露出了融融梨渦。

午後,鶴拓城下了一場雨,綿密的春雨如油般潤過整片南境大地,淅淅瀝瀝的雨珠順著窗外的棕櫚棚落下來,在兩面窗扇上,垂下無數晶瑩剔透的細簾。

烏宇恬風摟著淩冽小憩,聽見雨聲,他原想悄悄去關窗戶,結果就看見懷中的漂亮哥哥緩緩地睜開了眼睛,“……吵醒哥哥了?”

淩冽窩在他懷裏,剛睜開的鳳眸含著一層迷蒙水色,他素來清冷的聲線帶著一點未睡醒的鼻音,“下雨了?”

烏宇恬風點點頭,將絮絲被拉拉高,蓋緊淩冽露出來的肩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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